夏漓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三千宠爱在一身番外·心悸

京城这个夏日格外炎热。

纪青云在放了三四个冰盆的御书房里热出一身汗来的时候便觉得事情不对。

他传京兆尹、户部长官和钦天监觐见。待人齐了,他沉声问钦天监:“卿夜观天象,不知是否看出今年可有旱兆?”

钦天监一惊,躬身道:“回陛下话,今年京城、钱塘、江苏等地确有旱兆。”

“既是如此,云爱卿,户部和工部旱年的部署当尽快做好。京兆尹当通知百姓,储水节水,以备不时之需……”



连月不雨,旱灾果至,百姓大苦。

纪青云下令宫中节省用水,所有宫人包括他自己每日按份例用水,不得超过毫厘;皇室冰窖之冰化作水用以救灾,仅留少许在窖;令未受旱灾波及之地速速给水以援,保收成不锐减;御医出宫施药,救治因暑热患病的百姓。

纪青云在闷热难耐的御书房一坐半日,但他进林烨宫中时被热得皱起了眉。

他叫来于清问道:“朕特意留了冰块给云王,怎的这殿中不用?可是侍候的人怠慢?”“回陛下话,”于清战战兢兢地道,“是殿下吩咐,将给他留的冰块也一并化了救济百姓呢。”

正说着,林烨便走了来。他穿了一件轻薄的竹青色袍子,长袖挽起,露出结实漂亮的手臂。他让于清下去,笑吟吟地牵起陛下的龙爪。“怎么,咱们南越的百姓只许陛下一人心疼,不许我怜惜怜惜么?”他端过一盏绿豆汤拿在手中,神色温和。“我晓得你心系百姓要节水,可是陛下一口水还是喝得起的罢?我听徐公公说了,你常常半日半日不饮水,到我这才喝些。”

纪青云轻轻叹了口气。“是我不好,让你……”“这旱灾哪里是陛下之过。”林烨柔声打断。“我既受了百姓供养,此时便该心疼他们。我既是你的君后,也该与你一条心的。”

“阿烨……”陛下动容地想吻他,被他用碗抵在唇上。“喝了再想别的!”

饮尽凉爽的绿豆汤,纪青云才道:“只是你身子弱,我担心你不用冰害了暑热。”“哪里还成了纸糊的身子呢,哥太紧张了。”林烨由着他在自己唇上讨了个温存绵长的吻。“往日行军时,北地夏季也是酷热,你瞧我可不是全须全尾回来了?可别小瞧我呢。”

纪青云还想再说什么,到底抿住了唇不言语。



南边又有悍匪作乱,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此次剿匪,纪青云意欲启用新将。只是剿匪方案事关重大,需要众将商议。

御书房闷热难受,众将在此待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堪堪敲定。

人走后,纪青云将林烨拉到身边。“不是说了叫你写了想法递给我就行吗?人太多了,热得难耐,我怕你受不了。”

林烨挑了挑眉,安抚地笑道:“原没什么事。再说了,你瞧你现在,我练武你担心,练兵你也担心,如今不叫我议事……怎么,当真要夺了我的兵权呐?”

他只是玩笑。但纪青云这些时日太过疲惫,这时心下骤然烦躁至极,竟甩开了他的手。“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烨心头一悸,空出的手下意识抓住了扶手。

他没再说话,乖觉地坐得远了许多。

这样的沉默一直延续到日暮。

林烨着人拿来了一小瓶薄荷油。他走到纪青云身后,见他折子批完了,便叫他仰靠在椅背。

他将薄荷油倒在掌心,搓热了双手,力道和缓地给纪青云按起了太阳穴。薄荷清凉的气味丝丝缕缕钻进鼻翼,纪青云心酸又愧疚,阖上的眸子里氤氲着湿意。“阿烨,抱歉……我那时真不知怎么了,竟对你那般……对不起。”他轻声道。

然后他的额角就被印上了一个柔软温热的吻。

“是我玩笑失言了,怎会反过来怪你呢。”他在他耳边温柔地道。“别想啦,没事的。我给你揉揉,你歇着。”

在纪青云看不见处,林烨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胸口。



钦天监请纪青云带着林烨登坛祈雨。

年轻的监司聪明又清醒。她道:“这几日天象有落雨之兆。况且陛下云王辛苦,百姓并不知晓。若登坛祈雨后当真有雨便是喜事一件,就算没有,也能让百姓知陛下与云王之心。”

纪青云说他去可以,云王再议。监司却叩了个头恳切道:“三年前,陛下与云王大婚,云王载入宗碟,是为正宫君后。按照礼法,云王当与陛下同往!”

纪青云捏着眉心敷衍道:“缓缓罢。我与他商议后再定。”

当日午膳时,林烨又到御书房与他一起。

他很干脆地对纪青云道:“哥,若你登坛祈雨,记得带我同去。”

纪青云的动作顿了顿。“再说罢。你身子——”“陛下,臣是您的君后。”林烨搁下筷子,一个礼行得端正。“就臣不站在您身侧,也要列百官之中,祈求苍天护佑大越!”

“林烨!”纪青云罕见地动了怒。“你知道你是朕的君后,还如此违逆朕的旨意!”

林烨身子微微晃了晃。他这几日被暑气侵扰,夜里难眠,食欲不振,时常胸闷气促。被向来和颜悦色的爱人骤然厉声呵斥,他只觉得心口一绞,随后心慌得厉害。

他扶着几案站稳,深吸了几口气想平复一下。只是纪青云盛怒之下不曾注意到他渐渐苍白的面色,兀自高声道:“你可知道那次你出征回来数次性命垂危时我有多害怕?!也是……你若是知晓我会为你心疼,自会保重自己!大将军心怀天下唯独不知我!是我自作多情了!”

林烨彻彻底底怔住了。

下一瞬,他眼前一片模糊,已经看不清爱人的脸。心脏在他的胸腔中猛烈急促地跳动着,仿佛要爆炸开来。他终于支持不住,踉跄了一下重重摔倒。

晕过去之前,他看到爱人惊慌失措的眼睛。



林烨静静躺在榻上,唇上的青紫已经消去,但仍然毫无血色。

于益平拔完针,狠狠瞪向纪青云:“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担心他难受不让他去祈雨,所以你就让他提前难受?”

“老师,是徒儿错了。”纪青云悔愧交加。

方才林烨晕倒,喘咳声细小又急促,听起来就很疼。他颤抖着去摸他的颈脉,发觉那里跳得杂乱无章。

他真是个混蛋。

恰逢林烨又喘了起来。他赶紧将林烨抱起来倚在他怀中,又轻轻抚着他的胸口顺气。

“哥……难受……”林烨喃喃道。纪青云以为他醒了,正要道歉,却见他双目依旧紧闭,颈上青筋突起,手指徒劳地一伸一缩,却连胸前的衣料都抓不住。“咳……咳咳……呼……”

纪青云惶然地揉着他心口,想让他好受一点。可林烨咳得愈发急促,长腿无力地蹬踹起来。

“哥……好疼……呃……”他话中尽是破碎的泣音。

“老师!”纪青云又怕又痛,声音带了哭腔。“您有什么方法让他不疼吗?”

“心悸伴随绞痛正常,等喝了药能好些。”于益平冷声道。“你别再气他倒好了。”



林烨撑身坐起。就这一个动作让他眼前发黑,险些又昏过去。

“阿烨醒了,还难受吗?”纪青云的声音又低又柔,像是生怕吓到了他。他瞥了那人一眼,心口的疼又泛了上来。

纪青云见他捂着前胸小口抽着气,知道他还疼得厉害。“我给揉揉好不好?”陛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样疼着不是办法。”

林烨闭眼靠进他怀里。温热的手掌抚上他心脏处力道和缓地按揉着,让他稍稍好受了些。

“阿烨,我错了。对不起。”纪青云低声下气地道,嗓音有些哽咽。“我当时……唉,都是借口罢了。你要怎样罚我都使得,好不好?真的对不起。”

林烨安静地揪着他的袖口。心悸过后的乏力和隐痛让他难受得厉害,说话都勉强。

纪青云见他不睬自己,微微叹气。“罢了。今夜你好好睡一觉,明日便要祈雨了,我怕你那时害了暑气又病。”

林烨仍不言语,但心下软了大半。

只是此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纪青云你给我滚过来!”

是纪青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肥了你的胆子你敢欺负我的阿烨!我看你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忘了当年给二位将军的诺言了!气死我了!”

林烨看她拎着的家法,心下结结实实地惊了一下。“阿姐!”他小声唤道,勾唇笑得虚弱又可怜。“阿姐,不罚他可好?我本已心口痛,你再罚他,我更心疼了。”

纪青月看他连说话都轻轻的,一张小脸上毫无润色,心疼得眼眶都红了。“我没事,阿姐不哭。”林烨柔声哄道。“睡一觉就好了。”

“可怜死了。”纪青月揉了揉他的发顶。“这一次不知又要瘦多少呢。”

“不会瘦的,一会儿就好了,真的。”林烨狡黠一笑,“阿姐交由阿烨来罚他吧,我叫他一月不许上我的床。”

在姐姐凶狠的眼刀之下,纪青云瑟瑟发抖,不敢有二话。



祈雨之时,两人率领百官在天堂上跪了不及一刻钟便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百姓山呼万岁。

林烨被纪青云扶起,笑着捏了捏他的掌心。

“原谅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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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查看陛下的宫外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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